南开大学日本研究院博士研究生国晖在《日本学刊》2022年第6期发表《日本对非政府发展援助研究————基于对华制衡视角》（全文约1.8万字）。

国晖认为，过去十余年，日本在自身经济增长停滞的同时，却持续强化对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政府发展援助。日本政府采取这样的战略援助方式，旨在增强日本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竞争力、缓解因国际环境和域内结构实力变化带来的压力，以经济援助为手段巩固和扩展本国在第三世界的影响力的同时，制衡中国在非洲影响力的快速提升。

（一）日本对非政府发展援助及其对华制衡战略体现

大多数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摆脱殖民统治独立建国的时间尚短，受诸多历史与现实因素的影响，这些国家发展水平普遍较低。冷战结束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不再通过大额援助拉拢非洲国家，这给日本提供了与非洲发展深层次关系的机会。加之日本彼时已经成为世界经济大国，争做政治大国的欲望随其经济实力增长而膨胀，非洲被日本选为推动援助事业发展的重要根据地。进入21世纪，中国的迅速崛起给包括日本在内的发达国家造成极大震动，尤其是2010年中国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促使日本进一步思考其政府发展援助在未来该何去何从。最终，日本选择在自身经济实力相对下降的情况下，从国家战略高度不惜投入高额成本，对非洲提供大量援助。

在日本的对非发展援助战略设计中，东非洲是接受日本援助的核心区域，这些国家多为城市型国家，在环印度洋地区的对外贸易发展潜力突出，同时拥有丰富的能源资源储备。推动东非地区的全面发展，将对整个印度洋地区经济增长发挥促进作用，甚至进一步延伸至太平洋地区。这恰好与日本“印太战略”强调的“两洋交汇、互联互通”目标基本一致。

概言之，日本对非投入政府发展援助是基于国内因素与国际因素的综合考虑。就国内因素而言，日本对非洲国家提供发展援助，体现了日本承担国际重任、充当国际领袖的迫切心情。日本政府多次在《外交蓝皮书》中谈到非洲国家的资源对日本发展的重要性，以及非洲的地理位置具有重要战略价值。日本选择对非洲进行援助，意在争取非洲国家支持，抢占与非洲国家开展政治与经济合作的先机。就国际因素而言，在非洲投入巨额发展援助是日本履行“与美协同”战略方针的具体表现之一。基于中国崛起撼动了美国领导的现行国际秩序的认知，作为美国的盟友，日本在“印太战略”背景下实施“团结”非洲国家的发展援助战略，实际上是在帮助美国承担制衡中国发展的任务。日本对非发展援助的对华制衡体现在多个层面，显现出复合型特征。

首先，政治外交目标是日本在非洲实施对华制衡援助战略的根基，并催生出“选择性援助”模式，以应对中国的对非外交实践。中国在非洲一贯秉持“真、实、亲、诚”的外交理念和正确的义利观。针对中国的一系列外交实践，日本的政府发展援助以“选择性”为实践依据，在非洲展开了制衡中国发展的战略部署。日本的“选择性援助”不仅表现为对受援国的选择，还表现在与日方共同实施援助的合作伙伴的选择上。日本在非洲所选取的重点受援国集中在东非洲，同时涉及部分西非洲、中非洲及南非洲国家。在名义上，日本选择这些国家提供发展援助，是出于促进非洲“高质量增长”、确保“印太战略”中核心国家地缘位置的考虑；而实质上，日本非常关注非洲国家与中国的双边关系，以期通过发展援助达到制衡中国影响力的目的。

其次，经济合作目标是日本在非洲实施对华制衡援助战略的主体内容，也可以称为核心内容。其主要以“机制应对机制”的方式展开，即日本依托东京非洲发展国际会议及后续部长会议机制，确立援助非洲的具体经济方案，以此应对“中非合作论坛”的稳步发展。这主要体现为三种类型的援助方案：其一，就基础设施与产业援助方面而言，日本多先以“合作计划”或“合作宣言”等官方声明为本国的援助方针造势，而后以单独或与他国联手模式投入对非洲的援助建设。其二，所谓“无偿援助的新模式”，是指近年来日本对非洲的援助方式从无偿援助逐渐向贷款援助过渡。这表明，日本在对非洲进行发展援助时，虽然无偿援助的份额长期居高不下，但日本也在尝试转型，竭力避免提供高额的赠予型援助。其三，关于“人”的发展，这是日本近十年对非洲地区提供发展援助过程中日渐重视的领域，符合日本政府强调的“软连接”标准。

最后，日本借在非洲参与维和行动与军事援助的机会，利用现有经济实力扩军强武，谋求突破宪法第九条的限制，意在最大限度提升自身军事实力，为最终谋求政治大国地位铺平道路。例如，日本政府在吉布提以打击海盗、维护稳定为由设立了第一个海外军事基地。支持维和、打击海盗与反恐是日本推动对非军事援助的一体化内容。在近几届东京非洲发展国际会议上，日本一直倡导将“和平与稳定”作为新方针促进非洲发展。

（二）案例分析：日本援建蒙巴萨港与对华制衡

日本选择在中国援建蒙内铁路的同期援建蒙巴萨港，含有制衡中国在非影响力的目的，仅从日本援建蒙巴萨港的各个项目时间节点来看，其与中国援建蒙内铁路的各个时间点极为紧凑。早在2011年，肯尼亚《商业日报》就发表社论称，日本在肯尼亚的基建竞标项目中与中国展开了激烈竞争。一些日本媒体也认为，日本近年来逐步加大对非援助存在与中国抗衡的想法，而在非洲国家中，肯尼亚拥有较好的经济基础，成为中日在非洲竞争的受益者。与此同时，在与中国竞争的过程中，日本也看重自身在肯尼亚的发展前景与利益回报，蒙巴萨港周边的经济特区与港口建设不仅有利于日本企业的进驻，也能促进日企在当地扩大投资。

（三）日本对非政府发展援助践行对华制衡的动因

日本高度重视对非援助政策，不仅仅是要借助非洲巨大的市场规模和经济前景为日本拓展亚洲以外的市场，更是为了实质性地参与非洲国家的治理与建设，以扩大日本在非洲地区的政治影响力，收买非洲国家加入日方阵营，进而提升日本的国际话语权。因此，日本选择利用复合型制衡援助战略对抗中国在非援助影响力，是多方面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其一，为实现本国利益与对非发展援助的战略契合，日本的对非发展援助分为三步走战略：平衡南非与其他非洲国家的援助政策，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推广机制化援助以及在东非洲国家推广“选择性援助”。其二，日本对非发展援助要兼顾大国博弈协调。具体而言，日本在协调日美同盟关系、七国集团内多边关系以及与新兴国家发展多边外交关系的同时，还要针对这些国家的对非外交战略及时调整自身对非方针。比如美国的对非战略指向性就直接影响了日本的对非援助策略。从某种意义来说，日本在非洲实施的对华制衡援助战略是在帮助美国制衡中国在非洲不断扩大的影响力。其三，日本对非发展援助徘徊于对华竞争或合作之间。百年未有之变局下，非洲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大国支援其基建、医疗、安全等方面的发展，更需要大国间广泛合作来推动这些援助项目的良性循环与完善。从日印联合、美印联合以及欧盟国家联合推动开发或援助非洲的既有经验来看，若大国能够结合自身优势与非洲优势在非洲当地展开因地制宜、可持续发展的共同合作模式，对减轻彼此间竞争压力、增强非洲国家的国际竞争力或许有益处。反之，若大国间一味竞争搞重复性建设，则对非洲有害无益，对大国自身发展而言也将得不偿失。若日本在非洲可以摒弃零和思维，对中日两国及非洲国家发展或将产生新的突破。

（四）结语

日本在国内经济持续不景气的现实情况下，却竭力开展跨区域援助，向非洲地区投放数量可观的无偿援助与贷款援助，希冀借政府发展援助参与非洲地区竞争，意欲利用复合型援助战略联合非洲国家制衡中国崛起与发展，最终目标是实现自身的政治大国抱负。然而，这一对外政策显示出日本政府对外战略眼光的局限性。未来，若中日双方在非洲地区尝试构建竞合关系，或许会给两国带来新的发展机遇。

（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日本学刊》特稿，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如需转载，请注明作者姓名及出处）